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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9

2019年春季学期 学术前沿讲义第八讲

2019年6月7日(周五)的第八次学术前沿讲义由东京大学社会科学研究所副教授伊藤亚圣主讲。伊藤的研究领域是经济学,尤其是中国经济。此次讲义以“数字中国——‘第四次工业革命’的中国式展开”为主题,内容包括以下四个部分:“数字化和中国”、“数字化的国际比较”、“民和官的共创?——社会实现”、“官和民的共谋?——监控社会”。伊藤首先向同学们介绍了在深圳的几个日常生活的场景,根据他的观察,深圳已然成为一个全方位的无现金社会,通过智能手机扫描二维码支付的形式普及到了大大小小的饮食店,共享出行已成当然,华为、腾讯、大疆等企业发展迅猛。但另一方面,贫富差距依然存在,有些街区仍有不少临时工。

伊藤认为上述具有两面性的深圳其实是当今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即比肩超级发达国家的技术应用和作为发展中国家的贫困状况的共存。其背景之一就是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进行,在此过程中各地区的生产能力将再次拉开差距。事实上我们可以在世界范围内观测到伴随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数字化进程所带来的各种变化。例如网络终端数、手机签约数及互联网人口的增加、人工智能的发展、IT企业的强势崛起、自动化的进展等等。但这些变化在提高便利性的同时也带来的新的问题,如数字化层面的差距、技术性失业、各大平台的便利性和隐私问题、算法的运用及其影响——这些问题都是数字化社会不得不面对的。那么,当数字化和既是发展中国家又是经济大国的中国相遇时会发生什么呢?为了应对这个问题,伊藤在此提出了一个跨学科的新领域,即“数字×中国”。

根据伊藤提供的图表,中国的互联网用户逐年增加,在2016年已超过七亿人。与之相伴的是中国的平台企业与风险企业的崛起。百度、阿里巴巴、腾讯都出自互联网行业。在数字经济和人口大国的协同效应下,供给侧得以将边际支出降至极低,而需求侧又常常追求网络的外部性。伊藤还举出了其他几个变化:独角兽企业的涌现、“超级APP”的确立、停车场与便利店等的自动化、无人化。中国的数字化发展显著,中国媒体甚至将高铁、支付宝、网购、共享单车称作“新四大发明”。然而也有人留意中国的威权主义体制和数字化的关系,提出了“数字列宁主义”论(Heilmann,2016)。

另外,当我们用国际比较的方法来衡量中国的数字化时,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事实。在此伊藤向大家展示了两张图表,其中一张表示经济发展水平(横轴)和有网上支付经验者比例(纵轴)的关联性,另一张则显示政治自由(横轴)和有网上支付经验者比例(纵轴)的关联性,由上述图表可知,中国的人均收入仍较低,政治自由度仍有待提高,但数字化进程却超出预期。探索该现象产生的原因是一个重要课题。

那么,是什么机制支撑着中国数字技术的“社会实现”呢?伊藤提到了大型IT企业所发挥的作用(BAT)、作为基础设施的移动支付、风险投资生态系统的形成、沙箱机制及地方试验。例如二维码支付本来因其安全性问题而一度受到政府限制,但是当限制有所松动时,阿里巴巴迅速推进该支付方式,政府虽然声称要加强管理,但实际上承认了二维码支付的合法性。另外中国政府在政策上也给予数字化以一定支持,如制定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数字乡村发展战略纲要等等。

然而伊藤还指出,在有关监控社会的问题上,官和民又处于共谋关系。例如阿里巴巴依据用户的支付记录、学历、履历、资产等对其进行评分,对得分高的用户实行优惠政策。但是分数的增减是自动的,用户无从得知其中缘由。这又牵涉到隐私和便利性的问题。实际上自监控系统启动以来,犯罪率呈下降趋势,但社会处在国家的监控之下亦是不争的事实。伊藤指出,所谓“学习中国的社会实现,批判其监控社会”其实并不容易。其一,民众的个人隐私观念增强,旨在维护消费者权益的数据管理也得到强化,总体而言中国社会的民意依然具有很大影响力。其二,风险企业其实从技术上促进了监控社会的形成。也就是说,企业对个人信息的收集确实有利于形成监控社会,但从维护个人隐私的角度来看,消费者的信息确实是受保护的。进而言之,在保护隐私这一点上,消费者的权益并没有受到直接侵害,因此从消费者的角度来具体地批判监控社会是有一定难度的。

伊藤认为,总而言之,以往的“中国特殊论”已不再适用于当今的中国,国际比较的重要性愈发显著。由于新的技术不断地被应用到社会上,“发达国家=数字化”的观点不再成立,取而代之的是 “新兴国家=数字化”——这一问题领域不仅出现在中国,也将出现在拉丁美洲和非洲。在讲义的最后,对于在场同学提出的关于实地考察和理论研究之关系的问题,伊藤答道,21世纪的中国经济的发展已经超出了现有理论的范围,他结合自身的留学经历,深深地感到有必要亲临现场获取实际信息。

报告:郭驰洋(EAA RA) 翻译:郭驰洋(EAA RA)

 

反馈评论

“总的来说,日本和中国对数字化的推动方式完全不同。我觉得日本是在首先保证安全性的基础上再追求便利性,而中国则优先便利性,富有挑战精神。(中略)在数字化进程中的中国,贫富差距将会进一步扩大吗?既然数字化在享有政治自由的国家和政治自由较少的国家都有一定进展,这是否意味着政治自由和数字化是不相关的?”(文科一类,一年级)

“我前几天去京都旅行,看到一些中国游客在京都小巷的老店买东西,由于店里没有智能手机支付的机制,无法顺利购物的他们显得烦躁。看着这一景象,我感到焦虑和恐惧。因为中国游客当时的态度就好像来到一个发展中国家时抱怨说‘这个国家真是一点也不先进啊’。如今日本和中国在数字化方面的差距已经拉大到这种程度了。与此同时,不仅在数字化方面,整个国家层面上的差距都在被拉大,这是令我感到恐惧的。(中略)我想直接造访中国,切身体会这种差距,并把这种体验当作今后思考的动力。”(文科一类,一年级)

“日本会认真地做各种统计并出于较高的安全意识实施各种限制,我之前一直认为这很好,但是通过今天的课,我了解到:从推进最尖端研究的观点来看,日本的做法未必是好的。(中略)另一方面,现在的法律制定已经赶不上技术革新飞速进行的脚步,这一事态令人担忧。在我以往的印象中,社会学从实际情况出发进行研究,与之相对,法学则从理想论出发,通过法律拉近现实和理想,但我现在觉得法学越来越有必要吸纳社会学的视角。现在的立法者们究竟有没有亲临现场考察?我不禁感到疑惑。”(文科三类,二年级)

“当我听到‘中国的风险投资的投资额大约是日本的三十倍’这样的话时,我感到有必要推进制度建构以培育那些能进行创新的风险企业,也有必要推进自由化进程。耐人寻味的是,政治自由和数字化程度的关联性没不是很强,二者的关系在图表上呈U字型。既然政治自由度较低的中国等国家的数字化能取得一定进展,想必还有其他推进数字化的因素,究竟哪个因素更为重要?我很想知道在经济发展水平之外还有怎样的要素在起作用。”(文科三类,二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