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
2020.05.27

“疫情与危机时代的文学与思想”讨论会

由华东师范大学和东京大学东亚艺文书院(EAA)共同举办的网络学术讨论会“疫情与危机时代的文学和思想”于2020年5月25日举行。

首先,EAA院长中岛隆博教授(东京大学)在开场白中提到,东京大学的新项目EAA是中国和日本大学之间的联合项目,双方一直一起从事学术活动,目前更应该一起努力为今后的新的学术话语创建条件,重新思考人的条件和关于社会的想象。

 

panel 1

罗岗教授(华东师范大学)在题为“国家与个人:‘自我隔离期’的感受和思考”的报告中,将这次事件与2008年中国四川的地震联合起来讨论,指出2008年地震凸显的不是国家,而是社会(电视媒体、报刊、网络等等);也标志着“漫长的90年代”的结束。与之相对,这次疫情呈现的是国家的重要作用:技术的发展和社会秩序的稳定,以及网络的稳定,都是依靠国家的力量。罗岗认为,中国在过去十几年内的基础建设,以及“互联网+”的建设,对于应对这次疫情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个人”和“国家”之间形成了某种相通的关系。

接着发言的朱羽副教授(上海大学)作了题为“疫情所改变与无法改变的:从有限的我出发的随想”的报告。朱羽指出,针对这次疫情,左翼思想家的发言被认为并不出色,反而更重要的是基础建设;在更客观的、非个人的层面上的机制运作的建设,和人文学话语是什么关系?例如,阿甘本对于生命的批判性观念指出,人不能仅仅活着;韩炳哲(Byung-Chul Han)也指出,如果生命等于活着,那人和病毒就无异了。朱羽认为,左翼思想家强调的是,如何改变全球资本主义;他们不渴望“恢复”,而渴望从这里看到社会改变的契机。疫情打断的是消费资本主义的常态,但它能凸显国家机制的运作。

倪文尖副教授(华东师范大学)的报告题为“我怎么无话可说:疫情、舆情与心情”。倪文尖认为,我们需要将在中国的疫情分为几个阶段。此外,倪文尖指出,共和国认同和政治认同是不可放弃的,但在国内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好;医生和老百姓的自觉配合,是共和国最可贵的力量。国内的应对最初是有缺陷的,但后期的应对方式还是表现出了中国的体制性优势。同时,倪文尖还指出,疫情导致左翼的处境将更为艰难,更难发出有效的声音。目前需要的是鲁迅所谓的“横站”的姿态,左翼还是不能放弃普遍性。而且,普遍性应该是经过斗争的普遍性。

 

panel 2

第二场讨论以石井刚教授(东京大学)的报告开始。石井刚在题为“疫病的历史叙写与无情的抗疫”的报告中指出,如何表达疫情的恐惧和焦虑,如何与其他人分享这种感受,只能通过书写来进行。借助“情”的力量来书写,或许符合屈原所谓“发愤以抒情”;不过,屈原的“情”不仅是“感情”,而更是“情实”,即真实的情况。石井问道,在“自我封锁”的时间里,我们的“情”在何处?通过Alfred Crosby的America’s Forgotten Pandemic等文本,石井强调指出,国际性流行病奇特地难以被记录和记忆。并且,目前经济上有条件的国家可以控制疫情的发展,而很多贫困国家则未必。越是弱小的国家,越是需要面临真正的疫情。然而,在预防疾病病之外,我们还有什么要考虑的问题呢?而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首先需要回答:我们的“情”在哪里?

朱康副教授(华东师范大学)的发言围绕英语“Isolation”一词展开了语言游戏,将它解释为“自我、气溶胶、孤独与团结”。朱康提到,在自我隔离期间,自己和女儿形成了“家庭团结”的状态;疫情作为事件和危机,在个人、经济和政治上为国家带来了紧急状态。通过卢梭《忏悔录》,朱康指出,卢梭把检疫所当成他自己的岛屿,而“岛屿”一词正是“isolation”一词的词源。“检疫”是时间装置(14天),而“隔离”则是一个空间装置,两者都确立于14世纪,也就是现代性的一个维度。“Isolation”既可以指向群体的隔离,也可以作为检疫的后果,即个体隔离;它渗透到我们现代生活的方方面面。朱康认为,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在医院里接受的检疫,不过是现代性的制度性隔离的一次显现。我们早已经被隔离成为一个岛屿,我们在现代性条件下的生活方式,就是岛屿化的生命。最后,朱康引用德里达的话说:没有世界,只有孤岛。我们每个人都变成了漂浮在气溶胶(sol)里的岛屿。通过从隔离中隔离出来,我们才能找到抵抗隔离的方式,找到孤独与团结的关联。

然后,铃木将久教授(东京大学)作了题为“疫情之下重读鲁迅”的报告。铃木以鲁迅1927年大革命时期写下的《革命时代的文学》为例,指出鲁迅表面上主张文学无用,但实际上,如竹内好所说,因为自觉到文学对于政治的无力,文学才有力量。同时,铃木提到了《祝福》中祥林嫂提出的三个问题,认为这是鲁迅小说中最重要场面之一:一方面,它表达了知识分子面对祥林嫂的困惑,甚至表达了鲁迅对于启蒙知识分子的批评;另一方面,它表现了叙事者自觉到自己无力的心理过程。祥林嫂有自己的实在世界,但叙事者却无法进入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铃木强调,叙事者正是触及祥林嫂关于“死亡”的问题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与之相对,《无常》表现了作者小时候与祥林嫂共享着同一个世界。换言之,鲁迅一方面认识到启蒙的边界,另一方面,祥林嫂的世界其实并不完全陌生,而是与自己有着潜在的关联。目前疫情中荒唐无稽的死亡,或许也对应着鲁迅对于“无常”和“科学”的思索。

 

panel 3

毛尖教授(华东师范大学)在以“基层治理和疫情政治:以标语和惩罚为中心”为题的报告中指出,美国的标语往往诉诸个体,英国的标语则诉诸“邻人”话语,而中国则强调“疫情防控的人民战争”,带有强烈的敌我色彩,遵循了革命语法。毛尖认为,在国家、社会、个体层面上,中国最终成功提出了很多有效的口号和形象,相当程度上提升了人们对于医护的认识;而在基层社区的层次上,发挥了重要的动员传统。总起来看,这种基层治理方式是中国特有、且非常有效的方式。毛尖还强调,中国共产党员扮演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主流话语也不断诉诸党员形象;如果没有社会主义经验,这些都是不可想象的。另外,毛尖提出了一系列问题:这种敌我关系是否会被普遍化?疫情的人民战争是否可能重建政党的代表性?左翼政治是否还可能?

最后,林凌研究员(复旦大学)作了以“政治与舆论:疫情背景下的思考”为题的报告。林凌认为,疫情让我们对政治展开重新思考,即“规模”应该成为思考政治的关键词之一:权力的集中、权威的确立、统一性、民众的支持,等等。此外,林凌指出,舆论宣传也需要重新得到思考:真正的“宣传”也许在标语口号出现之前就形成了,“宣传”是诉诸感性和情感的信任。最后,林凌提出了“文明的颠倒”:中国普通老百姓对于西方的朴素直觉上的变化,而这一角度还没有被充分探讨。

在讨论环节,罗岗提到,这次的抗议口号从“大国抗疫”转变为“人民战争”,这两个概念对于研究中国疫情话语是值得研究的。这次疫情之后,在生态的意义上必须超越民族国家的层次来思考人和环境的关系;同时,既有的政治、既有的人类组织形式,尤其是左翼理论,如何应对新的挑战?中岛则指出,阿甘本也提到“人民”一词:人民的健康应该是至高的法律。我们面对的正是“健康化”过程和“去政治化”过程,即人民并不在场,而只是被代表的群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思考“人民”的表象?是否可能提出新的“人民”表象?石井补充道,日本也有论者从“群众路线”角度来论述中国的防疫政策;目前整个世界都不得不思考今后有效的政治体制应该是什么样的,中国的“群众路线”的世界史意义应该如何表述?

报告:王钦(EAA特任讲师)